西湖梦寻

明清之际的张岱,被称作小品文的圣手。他原本定居杭州享受着西湖繁华,可是随着大明王朝的灭亡,他不得不得离开此地。因之,西湖的湖光山色和人物风流,就成了他怀念往昔生活的依托,进而有了《西湖梦寻》这一部哀思之作。据其自序:“余生不辰,阔别西湖二十八载,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,而梦中之西湖,未尝一日别余也。……因作《梦寻》七十二则,留之后世,以作西湖之影。”情景交融,每一篇都是好文章。
南高峰

【原文】

南高峰,在南北诸山之界,羊肠佶屈,松篁葱蒨,非芒鞋布袜,努策支筇,不可陟也。塔居峰顶,晋天福间建,崇宁、乾道两度重修 [崇宁:宋徽宗年号。乾道:宋孝宗年号。] 。元季毁。旧七级,今存三级。塔中四望,则东瞰平芜,烟销日出,尽湖中之景;南俯大江,波涛洄洑,舟楫隐见杳霭间;西接岩窦,怪石翔舞,洞穴邃密,其侧有瑞应像,巧若鬼工;北瞩陵阜,陂陀曼延,箭枥丛出 [箭枥:此处泛指竹木。] , 南高峰 麦连云,山椒巨石屹如峨冠者 [山椒:传说中栖息在山里的树木精,此处指山中的参天古木。] ,名先照坛,相传道者镇魔处。峰顶有钵盂潭、颖川泉,大旱不涸,大雨不盈。潭侧有白龙洞。

金堡《南高峰》诗:

南北高峰两郁葱,

朝朝滃浡海烟封。

极颠螺髻飞云栈,

半岭峨冠怪石供。

三级浮屠巢老鹘,

一泓清水豢痴龙。

倘思济胜烦携具,

布袜芒鞋策短筇。

【翻译】

南高峰在西湖南北诸山之间,羊肠小道,盘旋曲折,松树竹林,密密葱葱,若没有穿草鞋布袜,借助手杖,只怕是不能行走的。南高峰顶端有一座塔,乃后晋高祖天福年间所建,宋徽宗崇宁年间、宋孝宗乾道年间两度重修,元末之时被毁。塔身原有七级,如今只存三级。登塔而四下眺望,则东面皆是平原,烟雾消散,红日高升,尽览湖中景色;南面俯瞰大江,波涛涌动,舟船隐隐约约现于雾霭之间;西面连接山峦岩穴,怪石嶙峋,洞穴幽深,旁边还有祥瑞之像,精巧如鬼斧神工;北望乃是山峦,参差峥嵘,绵延而去,竹木密密生长,麦田连接云天,古木巨石屹立山间,好似戴着高冠的儒士,名叫先照坛,相传是道士镇压妖魔之处。峰顶还有钵盂潭、颖川泉,即便是大旱时节也从不干涸,而暴雨天气时也不会满溢。潭畔还有一个白龙洞。

【点评】

无限风光从来都在险峰,而西湖之景致,恐怕只有到了南高峰,才可看见别样的壮阔。如此,即便芒鞋布袜、努策支筇也是值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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